Vania

Apollo Unraveled 第一章(5)

“公民,”安灼拉一边把一把黑色雨伞往弗以伊手里塞,一边说。他的动作很轻柔,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争辩的坚决,“恐怕我坚持如此。”早晨云彩还只是环绕点缀着天空,到了中午已经遮天蔽日,等到集会结束(集会非常成功)天空已是乌云密布。等到下午三点半,ABC们准时清完场,收拾好东西,准备在咖啡馆集合然后一起去科林斯酒店开会的时候,已是大雨倾盆。他们事先计划去科林斯开会是出于谨慎,不想在不熟悉的提色林咖啡馆久留。


然而等了好久,雨势还是没有减小的意思,依旧是倾盆大雨,电闪雷鸣。这让大家又重新讨论起下一步该干什么,最终大家决定不管天气怎样,他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。然而这场谈话带来了一个意想之中,却依旧恼人的麻烦:雨伞短缺。古费拉克——他总是嘲笑说雨伞“太英国了”——像往常一样从公白飞对天气的预见力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,对他所嫌弃的这种能让他不至浑身湿透的英国小玩意儿毫无怨言。博须埃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走运的时候——因为他那个爱担忧的朋友若李当然多带了一把伞,独立的米西什塔也自己带了伞,安灼拉也是,不过他一言不发、毫不犹豫地把它给了热安和弗以伊。弗以伊感到良心不安,试图礼貌地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强烈反对,然而被安灼拉上述的话打断了。安灼拉穿上外套,戴上帽子,唐突地带着小罗伯斯庇尔离开,干净利索地结束了争论。


公白飞感到深深的担忧,他想用目光严厉地责备自己的朋友,可是对方已经走出了咖啡馆,他只好像个无奈的小学老师那样长叹一口气。


除了追上去跟他聊天的巴阿雷,几乎没人注意到格朗泰尔跟了出去。


~*~


在暂时避雨的咖啡馆里,剩下的人一边准备离开一边聊着天。往常快活的气氛今天似乎有些压抑。若李和博须埃各自请求米西什塔允许他们帮她穿上大衣,但各自都失败了。弗以伊皱着眉头,一边穿上大衣,一边还在默默盯着安灼拉,陷入沉思。他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扣上扣子,最后还是热安帮的他。公白飞正飞快地扣着大衣的扣子,准备马上出去追上安灼拉。古费拉克正迈着华丽的舞步朝公白飞走去。


博须埃说够了客套话,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舌头,忍不住兴奋地跟若李、米西什塔和热安讲起今天遇到的一件怪事,完全没注意到弗以伊对这种行为的不满。


“这个人,看着是个贵族或者是个大资产阶级——你真该看看他的!——高傲得跟国王似的,全身都是宝石-”“博须埃,朋友,咱们不该-”弗以伊皱着眉头抗议道,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。


“这个老爷是谁呀?”若李打断问道,他和博须埃一样好奇心旺盛,“你们知道吗?”“我不知道,一点都猜不出来。不管怎样-”“求你们了,咱们能别说了吗?”弗以伊又插嘴道,然后牵着今天出奇安静的诗人的手,朝门口走去。


“-他就那么进来,安灼拉就在他旁边-”“他们两个看起来熟吗?”米西什塔问道。“哦,我觉得他俩相当熟,但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。但是我们就只看见了他俩一眼-”“这样不对,咱们不该这样背后议论人家。”年轻的工人嘟囔道。


“他们忘关门了,你瞧,不过有时候两人吵得凶起来——只有那个贵族才大喊大叫,我可要说明白——开门关门都听得见。”


古费拉克像平时一样热情地把胳臂搭在公白飞的肩上,紧紧搂着对方,接着像惯常一样把头靠在年级稍长的青年的肩上,然后低声说:“咱们必须做点什么帮助安琪。一定要尽快。”耐心而温柔的公白飞用右手轻抚着朋友的后背,下意识地提供着对方所寻求的安慰。“他看起来身体那么难受,心里那么悲伤,我几乎要看不下去了!我的心都要碎了!我只想整天抱着他,永远不放手,就那样抱着他,喂他热巧克力……”


“我们会帮助他的。他会好起来的。别担心。”公白飞用同样低的声音保证道。


“我当然担心了!你也担心!你知道我看得出来!而且我没法不担心,我必须担心,因为我是那么爱他。”


“我也是。可是我现在必须保持冷静。一切都会没事的。我保证。开心点,我们待会儿都会需要你的好心情的。他跟我都需要。你知道他的病对心情的影响。”古费拉克紧紧抱住朋友,默默点点头,然后又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,身体开始因愤怒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:“这个……卑鄙、可恨的怪物……竟然又伤害他!他又这样伤害安琪!他怎么敢!上帝救我,我真想-”


“我知道,我懂。你的愤怒是出于爱,而且显然是理所应当的,但是这没有什么好处。咱们能做的只有安慰他,照顾他。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。这是我们的职责。”“我知道!”古费拉克不耐烦地抱怨道,放开搂着对方的胳膊以充分展示自己撅嘴的表情,然而公白飞对于它的魔力早已熟悉,而且他心情沉重,没有兴致迁就朋友。“可是这还是不公平!”古费拉克说。


“的确不公平。”公白飞边承认,边镇定自若地帮朋友扣好大衣扣子。“你不要跟我讲大道理,我又不是孩子了!”古费拉克抱怨道,“我也知道怎么照顾安琪,只是没法像你那样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那么好!”然而他瞬间就忘记了自己的不满,真诚地笑了,公白飞则温柔而麻利地帮他打理着卷发,然后帮他把帽子戴上。“谢谢飞儿。”他几乎是自动地说,语气真诚甜蜜,然后两人勾上了对方的手臂。


“好了,咱们赶紧去面对这大雨吧。我想赶紧追上安琪-”“下雨,”古费拉克叹了口气,“我不是讨厌下雨。你瞧,下雨天宁静而美丽,但是我更喜欢手里拿着威士忌,坐在火炉旁,身上盖着舒适的毯子看窗外的雨-”“就算威士忌有点英格兰风格?”公白飞调侃道,明知道威士忌不是来自英格兰地区。“威士忌不是苏格兰还是爱尔兰的吗,你知道,就是那些反抗英国暴政的自由斗士?”古费拉克半严肃地问,又假笑着说:“虽然说英国人肯定不这么想。不过放心,我亲爱的哥哥,我还会一如既往地抵制英国鬼子一直以来毫不掩饰的狂热君主崇拜,还有他们的酒;我宁可喝掺水或者加糖的烈酒,或者加奶油的朗姆酒-”公白飞露出宠溺的微笑,摇摇头:“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呢,可是才刚四月你就已经开始盼着秋天和冬天了!”“哦可是就是啊!我是说春天就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啊。夏天也是,秋天也是冬天也是。而且距离圣诞节只有256天了,飞儿,这不是棒极了吗?而且中间还可以给好几个朋友庆祝生日-”


 “-当然这时我和格朗泰尔已经受够了,我听到声音就冲了进去,看见这头贵族猪的手正掐着安灼拉的脖子,但是安灼拉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-一动不动!什么都不干,也不还手,也不保护自己!-而且鼻子和嘴唇还流着血!”


“这也太过分了!”若李还没听到朋友受伤的部分就已经惊骇愤怒地喊了出来。


“他就站在那儿?!”米西什塔几乎同时喊道,声音中露出惊恐和难以置信,两臂交叉在胸前。


“对,就那么笔直的站着。一点动作也没有,眼睛都不带眨一下!直到他看见格朗泰尔-”“你们听说这事儿了吗?”若李问公白飞和古费拉克,这两个人刚刚扯完闲天,意识到他们朋友们正在进行的谈话。“博须埃,你跟他们说。”公白飞向来镇定,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感,但古费拉克,这个热情和善感的化身可做不到。他的绿眼睛里闪过一大串感情,之后又奋力尝试做到像公白飞那样面无表情,就像对方刚才请求的那样,最后的结果是勉强掩饰住自己的痛苦和愤怒。


“没听说。我们之前什么都不知道,都是刚刚恰好听到你们说的。”


弗以伊不想从朋友们的说长道短中听到什么自己不该听到的事情,他默默帮热安和其他人拉开了门。剩下的人鱼贯而出,一个个都脚步飞快,一方面是因为倾盆大雨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家情绪都非常激动。


 “-格朗泰尔当时就要杀了那个人,我发誓,他肯定是,我确定!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,我都几乎拦不住他!”


“然后我问安灼拉怎么回事,他只说——而且还是跟平时一样特别冷静,特别镇定——说这是个无关紧要的‘私人问题’。”


“私人问题,”米西什塔重复道,突然非常冷静,“那也就没什么神秘的了,不是吗?”她平静地说,“既然是‘私人问题’,那我们也就不用再猜了。我觉得这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。”


若李依旧怒气冲冲:“也许就是个私人问题,但是他竟然不还手,这让人多担心呀!而且我们还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!这只社会寄生虫凭什么到我们这儿,打了人扭头就走,然后什么事儿也没有?”


热安低声自言自语道:“没有人有权利这么对别人,就算是熟人也不行。”弗以伊将手臂搭到诗人肩上,“当然不行。”他安慰地同意道,“咱们能不能别说这件事了?”他提高声音,让大家透过风雨声也能听见他。


“你就不好奇吗?”


“不好奇。”弗以伊直截了当地说,“安灼拉跟别人一样都有隐私的权利,就跟若李你一样。背后讨论别人的事情从来都没什么好结果,不管是偷听的话还是绯闻-”


“但是我们本来就对他知之甚少-”


“我们知道得够多了。放过这件事儿吧,若李。你要是再说下去他就再也不会信任咱们了。”


“我还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!”博须埃坚持道。“哦圣母玛利亚救我,这不关咱们的事!”“这当然关咱们的事了!”若李也坚持道,“这当然应该关咱们的事了。咱们是他的朋友,他应该跟咱们说,就算我们帮不了忙,至少也可以安慰安慰他或者给他提点建议什么的——但是他对这件事一个字也没说!”


“这是私人问题,若李先生。”米西什塔提醒道,“他不想影响集会。”


“可怜的安灼拉。”热安无助地喃喃着,“他心里得多难受啊。”他朝若李和博须埃投去责备的目光,解释道:“这也是你们该注意的一点:换做是你们,你们不会感到又丢人又尴尬吗?努力不去想这件事,不想让这件事带来进一步的痛苦?而且我们也该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,因为我怀疑他怕的就是我们这种反应。他在试着隐藏自己的痛苦和焦虑,无视它,假装没什么大不了,我们都知道这是他惯常的做法,不是吗?我也许说得不对-”“不,不,不要怀疑自己的想法。”古费拉克连忙说,诗人悄悄朝他投去一个羞怯而感激的眼神。“但是事实还是,”他轻柔地继续道,“你不能强迫别人接受帮助。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心事告诉别人的。”


“我们只是为咱们的领袖担心,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罢了。”博须埃说。米西什塔面无表情地插嘴道:“好吧,这只能算你真实想法的一半,虽说这一半还是不错的。”博须埃继续:“你难道不为安灼拉担心吗,弗以伊?”


“担心啊!当然担心了!”弗以伊回答道,似乎受到了极大冒犯。


“那你就该明白-”


“我要声明(公白飞!)这场对话既不是我起的头,我也没有参与。我是一个无辜的、对此高度反对的旁观者。”


“他为什么要害怕我们的反应呢?他为什么要这样怀疑我们呢?难道这说明-”


“这什么也不说明。安灼拉只不过是不喜欢跟人分享关于自己的事情罢了。他就是这样的人,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好。他想要独自面对一件尤其痛苦的事情,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?”弗以伊叹了口气,毫不掩饰地瞪着若李,然而并没有任何用。


“最重要的问题,”若李严肃地宣布,“是安灼拉是不是信任我们。他相信我们吗?有时候我害怕他并不。至少不是完全。”


“他当然相信我们了。”热安坚定地说。“至少他肯定尽力尝试了。”古费拉克嘟囔着,声音完全淹没在风雨声中。“你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似乎沉默得出奇。”博须埃观察道。古费拉克发出一声苦恼的声音,朝公白飞又贴得紧了一点。公白飞面对着一个潘多拉魔盒,一个可怕的两难困境。


“是啊。”若李眯起眼睛瞟了他们俩一眼,“能不能劳驾你们解释一下?告诉我们吧,我求你们了!”弗以伊呻吟道:“亲爱的若李,你能不能别管这件事了。就这样吧。博须埃不是已经说了,安灼拉说这是私人问题吗-”“我受够了这么多秘密了!”若李反驳道。“也许待会儿开会的时候他会提到这件事的。”热安推测说,试图让若李安静下来。


在公白飞的记忆中,他一直是安灼拉和这个让他困惑的世界之间的翻译,是一个报信人,一面盾牌,也是一位外交官,是他的向导,他的指南针,是他的守护者。这些角色自童年起已经不可逆转地印在了他的性格中,或好或坏,他都总是优先扮演这些角色。有时候他知道自己过度保护他这个弟弟了,知道自己剥夺了他从生活中学习那些可疑、但有时十分宝贵的功课的机会,知道自己在感情用事而不是用理性考虑问题,可是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,一个有自己生命力的习惯,使他倾向于做任何可能的事情保护安灼拉这个脆弱而坚强的朋友。然而现在他必须服从理性,尽管内心有顾忌和不情愿,但他们社团的团结是最重要的。他的朋友足够聪明,会理解这个决定背后的审慎和必要性,会支持他,想到这一点他似乎良心上好受了一些。


 “听好了,朋友们,”他命令道,用自己的严肃和权威中断了他们的争吵,“这件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。”他严厉地宣布,直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。“我说一次,而且只说一次。我希望我说清楚了。我说明白了吗?”哲学家说话语气通常都是平静温厚的,现在却锐利、激烈、沉重,几乎使人心生敬畏,ABC们都一下子目瞪口呆。若李和博须埃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。“嗯。”若李连忙答道。“当然。”博须埃说。“首先,”他清晰、冷静、干脆地解释道,“安灼拉对你们自然是诚实的。赖格尔,弗以伊,这确实是件相当私人的事情。准确来说是家庭方面的。打安灼拉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,拉迪斯拉斯•查尔斯-阿德里•安灼拉。”


“他的父亲?!”若李厌恶、困惑而又惊恐地说。“哦。”热安低声悲叹道,“这太可怕了。而且真的、真的好悲伤啊。” 博须埃和弗以伊都呆住说不出话来。米西什塔抑制着自己的怒火,瞪着眼睛,只是牙缝间喃喃道:“太不幸了。”


“是啊。”公白飞点了点头,“但是我警告你们,不要在他面前做出任何他可能理解为怜悯或者安慰的行为,也不要跟他提这件事。相信我,这些好心的行为帮不了他,正像热安之前所说的,他是那种宁愿独自面对悲伤的人。他在这件事上绝对没有任何冷落或者轻视你们的意思。”博须埃看起来想要评论一句什么,但公白飞用严厉的目光让他闭了嘴。“安灼拉是他的大伯雷蒙•德•包米莱恩——他可能之前跟你提到过这个人,热安,只是没有说背景——还有大伯母带大的,童年时期是部分由他们抚养,十六岁以后则是完全由他们抚养;安灼拉断断续续,童年和少年时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们那里度过。他十七岁以后就跟父亲再没有联系,他父亲自那时起对他也没有任何法律权威了。”他没有停下来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,而是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,“你们可以放心,今天的事不会对我们的社团,它的理想和各个成员带来任何形式的危险。我可以拿个人名誉向你们保证这一点。我再说一遍:这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,我必须作为你们的朋友,请求你们不要管这件事。我知道你们也许听了会不高兴,但没有什么你们能做或者该做的,虽然我理解你们的心情,知道你们都是出于好意。对于这件事我就说这么多。”


博须埃还想说什么,估计是无意听到的什么话,不过似乎又考虑了一下,明智地保持了沉默——至少是暂时沉默,正合公白飞心意。任何更多的信息,尤其是安灼拉的母亲这个极端敏感、带有潜在争议、充满问题和风险的话题(他相信朋友们不会做出残忍的反应,不会赶走他年轻的朋友——恰恰相反),还有他的童年这个痛苦的话题,都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,公白飞会支持他的任何选择;会帮助他,甚至如果朋友做不到,自己也可以帮他跟别人说,但是绝对要经过他的明确同意,而且在他在场的时候。他没有权利说更多了,他们必须接受这件事,即使这似乎有些残忍。


在他们前面,安灼拉在恍惚中逼着自己前进,似乎不是凭着自己的力量,他已经感觉不到风和雨了,全身上下都沉浸在疼痛中,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,手脚都似有千斤重,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沼泽中行进,胸口闷极了,每次呼吸都更加艰难,然而给他绝望的肺部带来的氧气却越来越少,周围的世界一直在摇晃,身旁的景物都混成一团,似乎只是画布上泼的颜料,眼前奇形怪状的色块和光影逐渐变得晃眼,直到成为一个个刺眼的色斑,与此同时视野的外围逐渐变暗,消失,周围的景象逐渐被阴影吞噬,只留下一点微小、昏暗、逐渐熄灭的烛光,而且像是隔着一层厚而浑浊的玻璃窗,形成扭曲的样子,巴黎街道的喧嚣都被淹没在一种可怕的嗡嗡声中,直到这种声音也消失,只剩下彻底的寂静,什么也听不到,一个黑色的隧道包围了他,他觉得他行走的地面在摇晃,而且似乎逐渐消失,就好像地球在地震中裂解了一样,只留下一根平衡木,好像在滔滔河水之上只剩一根细小、浸湿了水的独木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、唯一支持他艰难前进的就是心脏疯狂的跳动。终于他撑不住了。黑暗取得了胜利。安灼拉最后踉跄了一步,摇晃了一下,然后突然死沉沉地昏了过去,只在那一瞬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警告自己的朋友们。


最先冲上去的是巴阿雷,在他倒在鹅卵石街道上之前接住了他。安灼拉先是四肢僵硬,鼻子和嘴角淌出鲜血。接着他开始抽搐。肌肉快速地收缩痉挛,僵硬的四肢剧烈抽动,全身都在发抖,头向后仰着,眼珠翻过去,眼睛先是半闭着然后才完全闭上,上下牙紧紧咬在一起,让人几乎害怕把牙咬碎。巴阿雷完全出于本能,单膝跪到地上,紧紧抱住年轻朋友单薄得可怕的躯体,用立着的那条腿支撑起身体那一点重量,用两臂围住他起伏的胸膛,尽量固定住他的手臂,将他的头放到自己肩头上。转瞬之间,向导和中心也过来了,公白飞完全进入医生模式,照顾着自己的朋友,每个动作都熟练老道;古费拉克跪到朋友不停踢着的腿上,固定住它们,他往常快乐的面庞变得聚精会神,充满焦虑,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惊恐。马上他们震惊的朋友们也都围了上来,在他们头上撑起了伞,挡住了不安的小罗伯斯庇尔。


格朗泰尔不知怎的被挤到了圆圈之外。他一动不动,似乎完全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,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和朋友们的声音,陷入一种完全崩溃的状态,头脑中除了极端的害怕外一片空白,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,裸露、原始、孤独、致命,从内部吞噬了他,他所知的世界、他的信条、他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唯一的磐石完全破碎了。他觉得自己也在坠落,无尽的坠落,世界——他的世界,在自己面前眼睁睁地崩塌了,几秒钟前还在挣扎前进的时间向内聚爆,最终静止不动了。在混乱的意识中,他突然注意到安灼拉的帽子被抛弃在湿漉漉的街道上,斜躺着,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,他呆滞地弯下腰,捡起帽子,下意识地掸着它,动作轻得像是在拿着什么玻璃做的东西;然后,又下意识地将它抓紧,抱在胸前,直到几乎是附着在上面,像抱着汪洋上的浮木。





第一章到此结束。后面的章节估计是不会有力气翻译了。再次强烈建议大家去AO3上给原文点赞评论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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